33年后我们依然怀念三毛

来源:开云手机app    发布时间:2024-01-27 05:14:56

  1991年元旦当天,三毛在报纸专栏更新了一篇文章《跳一支舞也是很好的》,在末尾她满怀朝气地写道 :

  “亲爱的朋友,人生永远柳暗花明,正如曹雪芹的句子「开不完春柳春花满面楼」。生命真是美丽,让我们珍爱每一个朝阳再起的明天。”

  三天后的1月4日凌晨,三毛给好友眭澔平打去两通未接听的电话,录音里她留下了最后的声音,语调温柔平静:

  “小熊,你在不在家……好,我跟你说,我是三毛……如果你明天在台北,请你打医院,再见……”

  凌晨两点,身着白底红色碎花样式睡衣的三毛,用一根尼龙吊颈自杀在荣民总医院,终年48岁。

  生前,三毛曾一度以「异乡人」称呼自己,“「 异乡人」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确切的称呼。因为我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分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来。”

  她的一生就像一匹拥有草原却找不到同族的野马,像一只拥有蓝天却找不到同类的小鸟,她不是生而追求孤独,而是被迫孤独。

  三毛原名陈懋平,“懋”是按照族谱排序她这一辈分必带的字,“平”是取世界和平之意。

  但年幼的三毛死活学不会“懋”字的写法,于是自作主张把“懋”字省略了,直接管自己叫陈平,父母也实在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她自小爱看书,不过看的都是老师眼里难登大雅之堂的闲书,像《会真记》《儿女英雄传》《青红帮演义》《红楼梦》,都是少年三毛的心头好。

  为了逃过老师耳目,三毛有时会偷偷将它们藏在裙子里带进课堂,为此也没少挨批评。

  到了写作文的年纪,第一堂作文课《我的理想》,三毛交上去一篇《我想做一名拾荒者》,她老实地写道:

  气得老师把她的作文本扔出教室,“你的理想是捡垃圾,那还念什么书了,赶紧滚出去。”

  “做一个夏天卖冰棒、冬天卖烤红薯的街头小贩,因为这种职业不仅能呼吸新鲜空气,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更重要的是,一面做生意,一面可以顺便看看,沿街的垃圾箱里,有没有被人丢弃的好东西。”

  幼年时三毛喜欢去荒地拾一些落叶枯木做成口哨;多年后搬去撒哈拉,三毛还是喜欢捡一些“破烂”,拿回家让荷西改成书架、壁柜,装点他们的小屋。

  在民国时的重庆,年关将至,宰猪杀羊是地方风俗,每逢这样一个时间段,三毛喜欢跑到街上看围观杀羊现场,从头看到尾,意犹未尽。

  在三毛逝世后,有记者去采访三毛的家人,这些从小看她长大的人是这样谈起她的:

  “她10岁的时候,思维和说话的方式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她当时能和二十多岁的家教老师聊得很来,13岁就有白头发,可见她的思维很奇特。”

  在和荷西定居撒哈拉沙漠的那段时光,曾遭遇过歹徒,为了躲避他们的紧追不舍,三毛直接将车开进了从来无人敢涉足的迷宫山,甩掉歹徒后,又开回去将深入泥坑已经冻僵的荷西救了出来。

  还有一次,正在慢跑的三毛看到路旁有人从车窗扔垃圾出来,她直接捡起垃圾袋再从那个人的车窗丢了进去。

  三毛曾被她的小学老师用冷言冷语甚至暴力残酷对待,老师在她的两只眼睛上画了两颗零蛋,在全班注视下罚站。

  自此三毛患上了自闭症,只要看到当时罚站的地方,就会因心理障碍眩晕,这也早早地将她的上学之门封死。

  最后三毛休学在家,幸好父母开明,无可奈何也便由着她性子去了。三毛可以自在地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读想看的书了。

  三毛回忆,每天黄昏,父亲与她坐在藤椅上,面前摊着《古文观止》,他讲解后再让三毛背诵,没有同学竞争的压力,她也领悟得快得多,父亲只管教古文,小说随三毛自己看。

  爱女心切的父亲为三毛找了一位年轻的西洋画老师顾福生,在他的鼓励下,她笨拙地拿起画笔。

  即便三毛一个下午、一个月都不能画出什么,顾老师依然用温柔与耐心接纳了这个被医生评判为“低能”的孩子。

  学素描的时候需要用新鲜馒头擦去炭笔痕迹,三毛会焦急地让母亲提前三天买好馒头,她如此回忆到:

  “事实上存了几日的馒头也是不能用了,而我的心,第一次为了那份期待而焦急。这份童稚的固执自己也陌生得不明不白。”

  顾福生听了之后,只是微笑着问了三毛是哪年生的,三毛回答后,他说:“还那么小,急什么呢?”

  小小的三毛对未来充满了焦虑:“我也不要做画家,到底要做什么,怎么还会小,我的一生要如何过去,难道要锁到死吗?”

  顾福生便借给她书看,还问她有没有试过写文章。虽然在美术上没有天赋,但三毛在老师的开导下慢慢打开了自己锈蚀锁死的心门。

  带着一个自闭症孩子的自卑,也带着对老师的崇敬与喜欢,三毛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对老师提出:“……我写文章(给)你看好不好?”

  之后,顾福生便将她认真誊写的文章拿给了白先勇先生,从而三毛迎来了第一篇作品的发表——她的处女作《惑》被发表在白先勇主编的《现代文学》上。

  三毛后来感慨,“顾福生老师到底教给了我什么,以前讲过了,可是讲也讲不出来,只知道今生假如没有他,今日不会如此壮壮烈烈地活着。”

  就这样,三毛走上了写作的道路。一支笔,写尽她的故事、她的情爱、她的流浪、她短暂又绚烂的一生。

  未把三毛纳入人生计划的初恋梁光明、出手阔绰却不懂三毛的日本男孩、书呆子西班牙男孩约根、婚礼前夕才告知三毛已有家室的画家,结婚前夜离世的45岁德国教师。

  这五段感情耗尽了三毛的心脉,三毛承受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悲痛,试图自杀结束生命,幸好发现及时被救回。

  三毛第一次去荷西的住所,发现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荷西从三毛的干爹徐訏家里先把照片偷来,拿到相馆去再做底片放大,然后再把原来的照片偷偷地放回盒子里。

  这样的情节也许只会在浪漫小说或者跟踪狂事件里发生,但也就是这种如烈火一般的赤忱和真心彻底打动了三毛。

  荷西又说:“这边还有一颗,是黄金做的,把你那颗拿过来,我们交换一下吧!”

  而三毛也终于应允荷西的求婚,在撒哈拉沙漠的见证下,她与荷西走入了婚礼殿堂。

  撒哈拉常年高温干燥、极端天气频繁,在严酷的自然条件下,他们婚后的物质生活一度非常匮乏,家具全靠三毛捡回的废品进行改造。

  他们粉刷了墙壁,用捡来的旧轮胎改成座椅,用玻璃和铁片做成台灯,愣是把一间沙漠里的破屋滋养成了一个充满艺术气息和爱的温馨小窝。

  在这段时间里,她的文字在热烈绽放,她的生活至臻圆满。有爱情,有了一切,也才有了后来的《撒哈拉的故事》。

  有一次《爱书人》杂志向三毛约一篇“假如你只有三个月可活,你要怎么办?”的稿子。

  三毛把约稿信随手交给荷西之后继续去揉面,但荷西一脸认真地却追问她要怎么写。

  三毛被缠得没办法,就用满是面糊的手摸摸他的头发,对他说:“傻子啊!我不肯写,因为我还要替你做饺子。”

  “要到你很老我也很老,两个人都走不动也扶不动了,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一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说:好吧!一齐去吧!”

  但也许一切在冥冥之中已经写入了命运簿,造化弄人,上天终究是吝啬地夺走了她的荷西,不肯让荷西陪三毛走完一生。

  生活在巨大的创伤与悲痛中的三毛整日以泪洗面,想念荷西几近痴狂,“相思,像虫一样地慢慢啃着我的身体,直到我成为一个空空茫茫的大洞。”

  自杀,再次成了盘桓在她心上久久不肯离去的秃鹫,随时等着俯冲下来啃食她已经死去的心。

  两个老人心如刀绞,三毛的母亲眼泪迸了出来,一遍遍喃喃劝说:“你再试试,再试试活下去,不是不给你选择,可是请求你再试一次。”

  “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的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要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都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心爱的女儿。”

  三毛依旧自闭,不喜欢嘈杂,不喜欢社交场合和聚会。她这样形容深爱她的朋友:一旦见面,大家总是将那份爱,像洪水一般地往人身上泼。

  她不要别人爱她,连读者的爱,她也不想全然接受,“我不喜欢被人过分的爱护,尤其是读者强迫我接受的那份爱。”

  她一次次拂了要来给予她爱护的人们的好意与盛情,固执地踯躅在自己的小路上,不肯与别人同行。只是跑啊跑,跑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才好。

  她曾说过自己对于幸福的理解:一个人,印证了世界上存在另一个人,与他真心相爱,就是幸福。

  她愿意为爱的人做一个安于婚姻的小妻子,但除了爱人之外的其他人是不肯要的,而她身边却没有一个能一直陪伴她、让她依靠的人,所以她被迫孑然一身走过一生。

  她再也不肯珍重自己的身体,她的弟弟陈杰在三毛去世后的采访中说,她抽烟,但吃东西很少,尤其写作的时候,有一次我到她家里,发现冰箱是空的,有一盒生的香肠,她咬了一半。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饿了就咬一口来吃。

  三毛患有严重的胃炎、妇科症、失眠症、抑郁症,但她不曾停止过创作,她旅行、读书、写稿、开讲座,把自己当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用,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疼痛的身体和流血的心。

  在她因病住院时,在医院里抑郁症复发,违背了对父母许下的诺言,用一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毛一生其实自杀过很多次,每次都被救回,但这次,上天也松了手,随她去了安宁之地。

  最终,像她最爱的童话故事《小王子》的结局一样,像她最喜欢的《红楼梦》的结语一样,这个寻觅一生的奇女子凋零于这个无比孤独寒冷的星球上。

  她爱这样一个世界,她对美景、自然和人的热爱充盈着她的心灵,她给这样一个世界留下了那么多可爱的文字;这样一个世界也很爱她,她的朋友、读者遍布世界,给她以支持、呵护和照料。

  她用尽一生力气去寻找,寻找自己是谁,自己要走的路,自己的容身之所,自己爱的人……或许曾经找到,但终究不过黄粱一梦。

  但或许真正值得的生命,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不遗余力地盛开、绽放,直至力竭时枯萎、凋零。

  就像她说的那样,“生命的过程,无论阳春白雪,还是青菜豆腐,我都要尝一尝是什么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

  参考资料: 三毛作品 《白手成家》《说给自己听》《蝴蝶的颜色》《蓦然回首》《结婚记》《不死鸟》《我的写作生活》; 《我们实际上从未读懂三毛 独家对话三毛家人》;付爱玲《三毛一生的感情经历》